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绿杨芳草几时休,泪眼愁肠先已断

2024-07-18 来源:赴品旅游

绿杨芳草几时休,泪眼愁肠先已断

  城上风光莺语乱,城下烟波春拍岸。绿杨芳草几时休,泪眼愁肠先已断。

  情怀渐觉成衰晚,鸾镜朱颜惊暗换,昔年多病厌芳尊,今日芳尊惟恐浅。

  ——《玉楼春》钱惟演

  流年碎影,斑斑驳驳,回望去,总有一些爱恨萦回于心,总有一些牵绊挥之不去。拂去内心深处的苍绿,你会发现,那些本以为被岁月风干的缺憾和疼痛,依旧在泛着潮湿,于心中恣意地流淌。有些人喜欢阳光,喜欢在心中种植温暖,因为这样就可以驱散内心深处的潮湿,淡化疼痛,即便收效甚微,也无怨无悔。而有些人却害怕阳光,害怕将明媚照进心底,因为如此一来,曾经的伤痛就会暴露无遗,就连那最微小的脉络,都会清晰如昨,故而,与其拿出来晾晒,莫如将它尘封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,不去轻易开启,亦不触及。

  春天是一个温暖的时节,一个万物复苏的殿堂,没有苍白,亦无枯瘦。这首《玉楼春》便是词人钱惟演在春意正浓时所作。然而,当他看到莺歌燕舞的春光,烟波浩渺的绿水时,却沉吟道:“绿杨芳草几时休,泪眼愁肠先已断。”此时的他,时值暮年,身居汉东(即今湖北随州),生活凄凉而清贫。对于一个将名利视为一生追求的人来说,还有什么比看着自己偌大的基业于顷刻间散做云烟更令人悲恸的呢。人常说,生活半醉半醒最为适宜。是呵,过度沉醉的人,看到的往往只是一时浮华,待到迷雾散去,则是万般冷寂。

  钱惟演的仕途生涯,可谓是顺风顺水,平步青云,虽有过跌宕坎坷,也不过是石沉大海,泛起微小涟漪。欧阳修在《归田录》中记载,钱惟演能够“官兼将相,阶、勋、品皆第一”可见其地位之显赫。然而,与其地位相比,钱惟演的藏书则更令人叹为观止。他自称:平生唯好读书,坐则读经史,卧则读小说,上厕则阅小词,几乎从来没有离开过书。此话虽有些夸张,但这种读书的精神,却值得我们学习和赞扬。正是因为喜好读书,钱惟演的家中可谓藏书极丰,甚至可与皇室秘阁的藏书相比,故而,将他誉为藏书家也不足为过。

  钱惟演不但在文学上颇有造诣,在治家方面,也有着一定的心得。犹记得一件钱惟演的书房趣事。他虽成长于富贵之家,却讲究勤俭度日。不到规定的日期,他绝对不会给子弟们日用零钱。然而,他有张良计,我也有过墙梯。那些囊中羞涩的子弟们为了骗到银钱,便会偷偷将钱惟演的珊瑚笔格藏起来,那可是钱惟演平生最珍爱的文具,故而他常常会将笔格放置在几案上赏玩。当他看到笔格不翼而飞时,自然着急,于是,便会贴出寻物启事,并带有悬赏。

  那些子弟们则会故意等上一两日,佯装找着了献给他,钱惟演一欢喜,便会将赏钱如数照付。以后但凡缺钱之人,都看准了这条生财之道,乐此不疲地偷笔格,钱惟演居然也乐此不疲地贴悬赏,这种把戏一年里能玩上五、七次。人常说,难得糊涂。倘若事事都用理性去思考,用教条去约束,那么生活还有何乐趣可言?钱惟演是真的不知笔格在何处?也许他只是他不想追究罢了。治家如治国,太过苛刻则积怨恨,太过松散则生懈怠,只有恩威并济,宽严得当才能够营造和谐安乐的生活。

  有时会想,如果钱惟演就这样简单的生活多好,做一个风流雅士,有万卷藏书可以阅览,有殷实家底可以度日,有三五知己可以对饮,何其快哉。可他偏偏生出争名夺利之心,不择手段地谋求高位,巴结皇室,依附刘太后,即便被时论所鄙薄,被官僚所嫉恨,也没有想过回头。他最辉煌的成就,是手握政权的刘太后给予的,而这所有的一切,也在刘太后死后,变得黯淡。常言“月满则亏,水满则溢”又道是“登高必跌重”,自古荣辱得失周而复始,没有谁能够永享清宁,只是当局者大都很难看清楚这一点,为自己留条后路。

  公元1033年(宋仁宗明道二年)三月,垂帘听政的刘太后崩,宋仁宗开始亲政,并着力在朝廷廓清刘太后党羽,钱惟演自然在劫难逃,同年九月,钱惟演因事被贬为崇信军节度使,谪居汉东,紧接着,其子钱暧也被罢官,这一切,都预示着他的政治生涯行将结束。可谓一朝贬汉东,永无出头日,这对于一生“雅意柄用”的钱惟演来说,是一种无法忍受的痛苦。广贸大厦一朝倾,钱惟演一生殚精竭虑所谋求的富贵荣华,就在自己的眼前,顷刻化为尘烟,就连他的后辈,也受到了牵连。

  时值暮年,却落了个背井离乡,家业凋零的惨淡下场。此时的钱惟演,只觉身似浮云,心如飞絮,气若游丝,再也经不住任何打击。渐渐地,他爱上了秋日的颓败,冬季的苍白,因为他害怕春光的明媚,害怕那心底涌动的潮湿在阳光底下被无情地晾晒。他不喜欢汉东这个地方,觉得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在嘲笑他,笑他的作茧自缚,笑他的老无所依。他多少次登高远眺,只希望过路的风,能够为他带来些许家乡熟悉的清凉,怎奈何,山高水远,杨柳重重,自己的最后一点渴盼,都显得那般单薄而无力。此刻的钱惟演,除了满腹愁肠和几近干涸的泪眼,再也没有任何物什可以填充。

  也许这样的坎坷看在年轻人的眼里,只是一次人生磨砺,但落在一个暮年之人的身上,却是致命的一击。人在穷途末路时,最为清醒,最为憔悴,也最易苍老。钱惟演家道中落,被贬异地,心中因急忿怨痛已有积伤,又加上贫病交攻,渐渐地,竟露出那下世的光景来。“情怀渐觉成衰晚,鸾镜朱颜惊暗换”,也许他初贬此地时,内心还尚有一丝对未来的期盼,但随着时光的流逝,那最后的念想也被现实的风尘吹落了。他的眼眸中除了黯淡,再无其他,犹如一潭死水,吹不起半点涟漪。一次不经意间地对镜自视,他吃惊地看着镜子里那个佝偻而沧桑的老人,一时间竟辨认不出是谁!只能空自叹,朱颜惊暗换!曾经那个神采烁烁的自己,已不知何时,被时光暗换了模样。

  “昔年多病厌芳尊,今日芳尊惟恐浅。”昔日,他因身体多病而不宜饮酒,可现在的他,只求一醉。是呵,醉了,就不会再有那么多的梦魇缠绕,不会再有那么多的愁绪难消。他定然后悔过,后悔当初不该被名利冲昏了头脑,后悔没有着眼全局,为自己和后辈们考虑过退路,他压上了全部,却终是输得一塌糊涂。此后,钱惟演每当饮酒唱到这首《玉楼春》时,都会声泪俱下,为自己的人生而感到悲哀。未出一年,钱惟演于汉东病逝。也许,他本命不该绝,只是他不愿意再活下去,不愿再面对这惨淡的人生。

  选择一条路,也许只需一刻,而走完它,却需要一生。以什么样的心境去走,就会看到什么样的风景。有些人一味地追逐美好的幻影,却忽略了脚下的顽石,有些人一味地向往高处,却迷失了归途。少一分痴念,也便多一分清明。人生路漫漫,不求走得长远,但求走得无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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